[原创短篇][YJ]破碎的昨日（Wally&Dick友情向）
本文为FF上的沃利迪克友情向同人Empty tomorrow(作者：Black Friar）的姐妹篇，为防影响理解最好先阅读原作，已有翻译版（但是被屏了）。阅读过程中请牢记——无论过程如何虐，结局是个童叟无欺温暖人心的Happy End。
因为太喜欢原作，和@you are light一起爆肝把它翻译出来之后还是觉得心中郁结无处排解，于是忍不住提笔写了一篇以迪克的视角来叙述的姐妹篇。
感谢@you are light 帮我beta~
翻译了那么多YJ同人第一次写原创，文力就这么点，请轻拍，咳。
Summary: 死亡并不代表着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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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ttered Yesterday
破碎的昨日
迪克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周围一片昏暗，天上没有月亮，只挂着稀稀拉拉的星星，还有远处的街灯一明一暗闪烁不定。
无情的秋风将枯叶扫落，但是迪克并没有寒意，甚至连风吹过脸颊的感觉都没有。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还穿着完好无损的罗宾制服，不由松了一口气，但是他随即便发现有哪里不对，非常不对。
抬起右手，迎向远处的街灯，他发现灯光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手心，是那么地刺眼。
在那一瞬间，回忆涌上了心头。疼痛，恐惧，无助，屈辱，绝望，窒息……他想起了之前的几天之中所遭遇的一切，最后在被用绳索紧紧勒住而失去了意识之后……终于得到了解脱。
看着已经变成半透明的手和胳膊，迪克蹲下来捂住了脸，像每一个他那个年龄的孩子一样会做的事一样，痛哭流涕。
迪克·格雷森，神奇少年罗宾，死于一个寒冷的秋天，那时距离他的十四岁生日只有一个月。
站在韦恩庄园的大门前，迪克踌躇不前。
在浑浑噩噩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也许是本能所致，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到这个住了五年的家园的门口。
他想轻敲大门，手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木制的门板。动作停滞了一下，苦笑浮上了他的面孔，于是他闭上眼睛，向前一步。
还是熟悉的空旷的客厅，巨大的沙发，金丝镶边的窗帘，楼梯处悬挂的油画，停在十点四十七分的老爷钟……井井有条一如迪克最后一次离开这座房子时的情景。但也许只有他和这个家的住人才能察觉到，还是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茶几上没有两杯温暖的热茶迎接主人归来，窗户大开着任由寒风侵袭着冷清的室内，连门把手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仿佛很多天没人从正门出入似的。
不见阿尔弗雷德的人影，更勿论布鲁斯。但是迪克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布鲁斯。
就算是闭着眼睛迪克也能穿过隐蔽的旋转楼梯来到蝙蝠洞。布鲁斯就在那里，还穿着蝙蝠侠的制服，没有戴面具，头发凌乱，颧骨突出，满脸胡渣，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丝毫没有察觉迪克的到来，依然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巨型计算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副哥谭地图，许多杂乱的线条如同盘根错节一般散布其上。有些地点被标了红，有些地方打着大大的叉，而所有的标记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用粗重的鲜红圈住的地点，触目惊心，不用细看迪克就知道是哪里。
那是他活着的时候最后一次和蝙蝠侠一起战斗的地点。
也是布鲁斯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地方。
迪克不确定在那次分别之后自己在那个如同地狱的地方活了多少天。他心中一直暗暗数着日子，至少在最后两次因为窒息而昏迷之前，已经过了五天。那些日子中的每一秒他都在盼着布鲁斯来救自己，始终相信布鲁斯一定会来，就算是最痛苦的时候也不愿放弃希望。如果说他曾有那么一点怨恨布鲁斯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在看到布鲁斯憔悴身形的一瞬间这种怨恨便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自己的死亡对布鲁斯来说意味着什么。阿福曾经微笑地告诉迪克自从他来到韦恩家之后，布鲁斯改变了许多，在轻浮的花花公子和阴郁的黑暗骑士这两个身份之外，多了一份深沉、浓郁、名为父亲的情感。
迪克从布鲁斯的身后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哭泣。这一次哭泣不再是因为死亡的恐惧，而是为了布鲁斯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为了再也无法传达给他的感谢和歉意，还有心疼。
布鲁斯突然颤抖了一下，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地长叹一口气，坐了下来靠上椅背，缓缓闭上了眼。
在迪克的拥抱之中，布鲁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睡熟了。阿尔弗雷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着厚毯，细心地披在布鲁斯身上。转过身，阿尔弗雷德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迪克抱住了这个如同亲爷爷一般让他尊敬、爱戴的老人，嘴唇颤动。
即使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即使他们根本听不到，他依然想亲口对他们说——“谢谢，我爱你们”。
下一站迪克去了正义山。他预料到他的队友们——朋友们——第一次失去重要的队友——朋友——会很难过，但亲眼看到他们满脸愁容一蹶不振的样子依然让他很揪心。他看到梅根在无人之处哭到喘不过气；小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狠狠地砸墙；卡尔德锁起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的心中一定又在自责；阿提在练习场射箭，一发又一发，仿佛没有意识到拉弦的手指已经磨出了血，靶心都被她射穿了好几面。
正义山中气氛压抑，再也没有原先的那些欢声笑语。
他多想突然出现在伙伴们的身后，像平常的每一次神出鬼没，把大家吓一跳；多想和沃利一起把计划过的几十个恶作剧全部都玩一遍，就算之后会被阿提提着弓箭追上两个小时，再被卡尔德提着耳朵说教三个小时也乐此不疲；多想和沃利一起把冰箱里梅根专门为康纳做的纸杯蛋糕扫荡一空，然后看着康纳挫败和愤怒的表情狂笑不止。
和沃利……沃利为什么不在？
突然有种担忧的情绪袭上迪克的心头。在所有人中，沃利是跟他相识最久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他可是小队中唯一一个知道迪克真实身份的。他们成为Best FriendForever已经三年多了，可以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已经决定要成为一生的挚友，即使那时沃利还不知道罗宾的真实身份。而迪克违逆了布鲁斯的命令，将罗宾的身份（以及蝙蝠侠的身份）告知沃利之前，他在心中便已经确定，除了布鲁斯和阿福以外，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托付性命，那便是沃利。
所以对于迪克的死亡——或者说失踪，鉴于大概没人知道他确实已经死了——会给周围的朋友们带来的影响，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沃利了。
即使他是最了解沃利的人，他依然无法预料沃利会有怎样的反应。
于是他忧心忡忡地前往中心城。
沃利并不在家。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只有电视还亮着，新闻节目的下方滚动播放着城里的突发状况。迪克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找到沃利。
根据电视里提及的地点，迪克来到了城中心的一家银行。门口还散乱着大包小包的钞票，很明显那群持枪匪徒未曾走出大门便被守护这个城市的英雄拦住了去路。
闪电侠和闪电小子正在和他们战斗。一般来说对付普通的银行劫匪，神速者们不需要花费一分钟便能妥善处理，但这一次无赖帮参与了其中，而且相当难缠。迪克看着沃利辛苦地闪避着寒冷队长和热浪的双重夹击，恨不得掏出一把蝙蝠镖插爆他们手中的武器，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速者周旋于危险的战斗中。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死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好在闪电小子的速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快，动作灵活，即使陷入危机也依旧保持着乐天的态度，一边战斗一边还耍着嘴皮子嘲讽对手，制造破绽，伺机进攻。和以前一样。看着这种熟悉的战斗方式，迪克脸上不由泛上一个微笑。他几乎以为沃利没事了，直到他听到一声巨响，惊讶地看着沃利把对手狠狠地砸在大理石地砖上。
“咳咳，看来传闻是真的了？神奇少年失踪了，咳，也许是死了，小丑没有说大话！他真的干掉了那个小杂——呃啊”
“你！敢！再！说！他！一个字？！！”闪电小子左右开弓狠命地揍着那个恶棍。他双目发红，几乎和他的头发一样颜色。
“……孩子！住手！小闪！”当闪电侠拖住他的时候，沃利才如梦初醒。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其余的匪徒都已经昏迷不醒或者被绑起来无法动弹，再看向抱着自己的巴里叔叔，那种熟悉的脸上充满了担忧和痛苦。最后沃利终于松开了手中的衣领，一直被他拎在手中的那个鼻青脸肿的恶徒顺着他的腿瘫在了地上。
沃利死死咬着下嘴唇，什么都没有说，在迪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如一阵风般跑走。闪电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检查了伤者的伤势确定没有生命危险，把他和其他匪徒绑在一起，在警车到达之前朝向闪电小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留下迪克一个人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是那么地用力，如果他有实体的话也许指甲已经把手心掐出了血。
但这远远不及他为沃利感到的心痛。他居然差点以为沃利没事的，以为沃利很快就能接受自己的离去，以为失去自己之后沃利还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
他错得离谱。
毕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也许时间可以治疗失去的痛苦，但不是现在。
迪克不知道神速者们跑到哪里去了，他只能相信巴里会找到沃利，于是他能做的只有回到沃利家中，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回来。沃利的房间可以说是在韦恩庄园和哥谭以外他最熟悉的地方，自从他十一岁时第一次到沃利家一起过夜——天知道他们耗费了多少精力、受了多少惊吓、拍了多少次胸脯来保证，才说服对他过度保护的布鲁斯勉强同意——这里便成了他的常驻地。和韦恩家在阿福的照料和要求之下井井有条的宅院不一样，沃利房间里总是一片乱糟糟的，但他不在乎。韦恩庄园里他的房间里应有尽有，巨型液晶电视、PS3和Xbox的所有游戏、环绕立体声、Wii的全部配件，还有对于平民来说大得吓人的床和空间，但他更喜欢在沃利窄小的房间地板上搭建睡毯堡垒，用计算机整夜开着鬼片或者迪斯尼动画，糖纸和薯片袋子四处乱飞，玩具丢得到处都是，有时还能围观沃利用从学校实验室偷拿回来的试剂做有趣的化学实验，为他的失败哈哈大笑。
这是个充满了快乐回忆的地方。即使在一片昏暗中，他仿佛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他们玩耍时留下的痕迹。
直到很晚沃利才终于回到了房间，在迪克眨眼的功夫中，他已经摘下头罩一头栽倒在床上，头埋在枕头中。迪克可以听到他闷在枕头里断断续续的哭声。
迪克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仿佛生怕惊扰了对方。他趴在床边，握住了沃利摆在枕头旁的手，想要对他说“别哭了笨蛋，别哭”。即使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也用尽全力张开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沃利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沉入梦乡。
迪克不知道的是，那一夜沃利做了一个梦，梦到迪克回来了，梦到迪克躲在正义山的泽塔通道出口，在他传送过来时蹦出来吓了他一大跳。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迪克那标志性的笑声。
迪克不知道自己能在人世间逗留多久。他不信宗教，但他也听说过人死了之后总要上天堂或者下地狱，或者轮回转世什么的，总有个去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以鬼魂的形式留下来。如果每个死人都会变成游魂野鬼的话这大地上岂不是挤满了灵魂？但他到现在都没见到过一个同类。他觉得自己会留在这里也许是因为还有什么他需要做的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他只能盲目地四处游荡，穿行在哥谭的大街小巷之中。
作为神奇少年，迪克有着五年的夜巡经验，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如同他刻在心中一样。哥谭街头的黑暗本来就无法吓到他，而现在，身为一个鬼魂，迪克更有一种自己和哥谭的夜晚融为一体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很自在。但是，当目睹到一起哥谭习以为常的抢劫之时，迪克条件反射地掏向腰间的工具腰带，却什么都摸不到。
是了，自己只是个孤魂野鬼，无法妨碍到人间的活动。明明电影里的鬼能被人类看到，能吓唬人，甚至还能索命复仇，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迪克多希望自己能展现一些非同寻凡的法力，或者附身在别人身上阻止那些罪恶……随便什么，只要他能做些什么。
对于迪克这样以保护市民为己任的人来说，比死亡更痛苦的大概就是眼睁睁看着罪行的肆虐、看着无辜者的惨状，却无能为力。
不愿意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多呆一秒，他龟缩到韦恩庄园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但是越是无所事事，他越忍不住去一遍遍回味作为生者的记忆，和孤独寂寞的现状形成鲜明对比，这让他愈发难以忍受。
虽然作为一个蝙蝠早已养成严谨、专业的习惯，尤其在任务之中，但平时的迪克依然是个活泼爱闹的十三岁少年。虽然不愿承认，他渴望和朋友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玩闹，渴望和性格各异的人打交道，渴望和深爱的亲人交流感情。他能为了任务而安静地蹲守上一整天，但他难以忍受更长时间的与世隔绝，与人隔绝。
所以即使失去了生命，他依然不愿离开家人和朋友们。更何况，也许不知哪一天他就会突然消失，然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迪克就这样飘荡在布鲁斯、小队还有沃利的身边，一直看着他们。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看到了朋友们一个个接受了自己再也回不来的现实，从阿提，到康纳和卡尔德，梅根，然后是罗伊。每看到一个人放下，他就觉得心中变得轻松了一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家为了他而痛苦。最后布鲁斯也放弃了寻找，他收养了一个胆大包天到竟敢偷了蝙蝠车轮胎的流浪少年，为了帮他走上正途而教导他。迪克祝福了这个名为杰森的男孩的到来，他亲吻在杰森的额头，轻轻地说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罗宾，请你照顾好布鲁斯的后背，替我爱他。
他是多么高兴布鲁斯找到了杰森，蝙蝠侠找到了新的罗宾。从此罗宾这个名字不再是只能存活于人们的记忆之中，而是会被传承下去，作为哥谭的守护者、蝙蝠侠的搭档，永生不灭。
迪克相信给他这个名字的妈妈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话，也一定会欣慰的。
迪克有时会回忆起生前看过的电影，比如他和沃利最喜欢的一些恐怖片。说来也奇怪，沃利明明不相信有鬼，却如此喜爱看鬼片。他曾经向沃利提出过这个疑问，沃利只是耸了耸肩说“看到别人为了这种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而担心受怕不是很有趣吗”。迪克忍不住想如果沃利看到自己这种半透明的样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是什么把戏？你是怎么做到的？” “变成了鬼魂？你一定在逗我。” “我应该是产生幻觉了，谁也骗不了我。”
总之，这就是沃利——就算眼见为实也不愿意相信这些不符合科学的事物，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那些他不愿相信的事。
一开始迪克并不知道沃利为什么一有空就换上制服跑走，几个小时不见人影。神速者的行踪本来就很难掌握，现在的他没有手腕电脑根本无法追踪沃利的去向。直到一天康纳问沃利为什么还在找罗宾，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沃利一直在找自己，从未放弃。
这就是沃利——就算每个人都告诉他应该放弃了，他依然不愿放弃希望。
心中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割，迪克冲着沃利大喊“笨蛋，别找我了！”但仍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拦在沃利面前，对他大吼大叫，疯狂地挥舞着双手——罗宾从来都没有在别人面前如此失态过，如果沃利知道的话一定会把这件事当作笑谈嘲笑他一辈子，但是沃利看不到。
他宁愿被沃利嘲笑一辈子，也不想看到沃利为了自己付出那么多，只为寻找一个没有答案的结果。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只能陪在沃利身边，希望有一天能让沃利知道，他不希望他再寻找下去，他也不需要寻找下去。
因为自己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迪克看到沃利和阿提开始约会，他看到沃利和阿提开始同居。他为沃利而高兴，为阿提而欣慰。自从最早的六人小队结成不久之后，每个人都看出了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情感，明明在意对方却不愿承认，明明被吸引却总用恶作剧来掩饰真心。迪克曾经取笑过沃利很多次，甚至用“穿着热裤在小队面前跳舞”为赌注来跟他打过赌。现在这对欢喜冤家终于走到了一起，沃利还欠了他一场性感的舞蹈，可惜永远也没法还了。
迪克几乎以为沃利会因为阿提而彻底回归正常生活，但是他还是雷打不动地每天都要跑出去，寻找迪克。有时迪克觉得很对不起阿提，因为她的男朋友为了寻找自己而挪用了太多本应陪伴女友的时间。而且他察觉到阿提小心翼翼地不在沃利面前提到罗宾的名字，无论是以前的那个罗宾，还是现任罗宾。他对充满愧疚的同时，也因为阿提不去阻止沃利浪费时间的愚蠢行为有些隐隐的怒气，虽然他知道这并不是阿提的错。
不是任何人的错，或者确切来说，是他这个死人的错。
迪克以鬼魂的形态陪伴沃利度过了第六个生日。沃利的二十一岁生日，很多朋友都来为他庆祝。他看着沃利大口喝下一杯杯酒，看着沃利喝到烂醉，看着沃利趴在马桶上呕吐。他一直在房间角落里看着他，如同这六年来的每一天。有那么一个瞬间，醉醺醺的沃利突然抬起头，直直看向他所在的角落，眼神出奇地明亮，专注，迪克几乎以为奇迹出现，他终于看到自己的存在了，但下一秒沃利便沉沉地低下了头，继续一杯一杯地往肚中灌酒，直到烂醉如泥。
康纳小心翼翼地抱着沃利，把他送回房间。阿提给他灌了一些清水和解酒药便回客厅招呼剩余的客人了。昏暗的房间中只剩下沃利，和迪克的鬼魂。
迪克坐在沃利的床边，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去沃利过夜一样，轻轻地躺在他的身边。只是这一次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动静会吵醒他，或者被沃利不老实的睡姿压得喘不过气来。
“迪克……”安静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了模糊的声音。迪克睁开眼看见沃利像八爪鱼一样抱着枕头蹭来蹭去。他很早就知道沃利有抱着什么东西睡觉的习惯，所以自从第一次在沃利家过夜之后，他每次都会在沃利入睡之前把一个抱枕砸到他怀中，用尽可能接近蝙蝠侠的低音警告他“如果你再敢在睡觉的时候抱住我，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但是迪克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沃利这么做了，至少在最近几年守着他度过的每一夜中都没有。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今天沃利会重蹈这个儿时的旧习。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短促的笑声，是沃利在梦中咯咯地笑。天哪要知道他有怀念沃利发自内心的笑声，即使现在的每一天沃利都会对遇到的每一个人微笑，但迪克心如明镜，那并不是沃利真心、单纯、如太阳一样会发光的欢笑。
“迪克，别忘了二十人军乐队……”沃利在梦中喃喃地说出声。这句话让迪克的微笑冰冻在嘴角。他怎么能忘记那一天，在他刚满十三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跟沃利参加高中派对，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宿醉，第一次彻底违反蝙蝠侠的规定……那么多的第一次都是和沃利在一起。而且自己误饮了掺酒的饮料而醉倒，头上如同挂着巨大的“我是布鲁斯·韦恩的钱箱”的标牌，沃利费尽了心思，提心吊胆地保护他的安全。第二天一大早被沃利的聒噪声吵醒之后，迪克告诉沃利将来一定会在沃利的第一次宿醉之后请一整队军乐团来吵醒他——作为有钱人的孩子就是这点好。
迪克握紧了拳头。现在的他没有钱，没有整队军乐团，甚至连大叫大嚷吵醒沃利都做不到。
他只想抱住沃利说对不起。
时间飞快，转眼又过了半年多。
独立日那天，队友们邀请沃利一起参加狂欢节祭典。
国庆狂欢节上非常热闹，什么样的游戏都有，迪克甚至看到了一个巡回马戏团。但是沃利只是瞥了那巨大的马戏团帐篷一眼，便转过身走向相反的方向，再也没有回头。
迪克不能怪他。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再一次和沃利一起观看马戏表演。八岁的那场悲剧之后，马戏团的空中飞人表演一直都是迪克的噩梦。但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和沃利一起去看马戏表演的时候，当他看到那些杂技演员在半空中翻滚，忍不住浑身颤抖，沃利握住了他的手，温暖有力，他仿佛从中汲取了某种力量。在那之后他有时还会做噩梦，或者触景生情伤心难过，但他再也不会害怕。
因为在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亲人之后，他又得到无可取代的新的家人，和挚友。
“孩子，你没事吧？”突然耳边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迪克沉浸之中的回忆。他慌忙抬起头，看到一个让他感觉亲切的吉普赛老妇人就站在身边，低着头，目光温柔地看向自己。
在看着我？迪克惊讶地张开了嘴。眼神和她接触的瞬间泛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以前跟梅根心灵连结时的那种感觉？
迪克看到老妇人瞳孔放大，然后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哀伤和怜悯的表情。不等他的下一步动作，老妇人拦住了继续往前走的沃利和梅根。
“算个命吗？”
吉普赛算命人，迪克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过这个在吉普赛传说中拥有神秘法力的职业。以前他对沃利讲述那些古老传说的时候，沃利总是不屑一顾地表示那些都是骗人的故事，他很恼火沃利竟敢如此诋毁自己民族的传说，但骨子里他自己也并不相信这些在口口相传中被夸大其词的怪力乱神故事。
但现在他不得不相信了。
在沃利左手边，迪克几乎怀疑吉普赛老妇人是不是施展了什么咒语，居然成功说服沃利跟她进了算命的帐篷。她再一次与迪克对视，她的目光深邃，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迪克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想告诉他什么？”
迪克垂下眼睑，然后坚决地迎向她的视线，张开了嘴……依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她还是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的朋友说别再跑了。”
“他说你是个笨蛋，别跑了。”
迪克可以听到梅根在旁边倒抽了一口气，沃利则是一脸难以置信和愤怒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表情。
“胡说八道！我们走，梅根！”沃利转身要走，迪克张大嘴想喊住他，双手徒劳地挥舞，幸好老妇人代替他抓住了沃利的袖子。
“听我说，这很重要。”她再次看向迪克，迪克瞪大眼睛恨不得把一切都告诉她好让她传达给沃利。
“我不明白……罗宾？……慢点，小家伙，慢慢来。”
迪克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就像六年前的那个罗宾一样，专业、细致、有条理。
听着老妇人和沃利接下来的对话，他知道她能够说服沃利相信。转过身背对向他们，迪克走向帐篷的出口。没有人能看到，在这么多年之后，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他知道他应该离开，沃利知道了该怎样结束这一切，终于可以回复正常生活了，他不应该再继续纠缠着沃利。但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便又站在了沃利的房间中。
因为在这里呆了好几年，就算是梦游他也能找到这个地方。
沃利打开房门走了进来，他反常地站在那里，没有像他经常做的那样一头扑在床上，也没有坐到放着一堆论文材料的书桌前。
迪克还在疑惑阿提为什么没和他一起回来，沃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迪克你一直都在，对吗？”他猛地抬起头，发现沃利伸出右手，握成一个拳头放在左手的手肘旁，神情专注地看着那个方位。
迪克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也伸出了右手，握拳，轻轻抵在沃利的拳头上。
就如同那些年中的每一次他们这么做的一样，每当他们搞定了坏蛋，或者解救出无辜平民，或者完成一桩任务，或者成功做了个恶作剧，或者惹火了阿提，或者把发怒暴走的康纳放倒，或者说服卡尔德允许他们乱来，或者偷偷吃完梅根做好的全部小甜饼……
沃利对他笑了起来，是那种嘴角一直翘到耳朵旁的大大的笑脸，他也还之灿烂的微笑。
“迪克，我会救你的，我发誓，”沃利轻轻地说。
迪克的笑容僵住了，他皱起眉。不对，这不是我希望你做的事，我希望你能回归正常生活，能够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能够幸福。
“相信我，我有办法。我答应你不会冒无把握的险，所以请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看着沃利坚定、认真的表情，迪克便明白，谁也无法阻止沃利做他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
“我相信你。”
沃利仿佛听到了迪克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不该轻易相信沃利这家伙的话！迪克非常恼火，他已经恼火了很多天了。
沃利瞒着所有的人偷偷地做着研究，但是他瞒不了一直如影随形在他身边的迪克。
他居然想利用神速力回到过去救迪克！
简直是胡闹！迪克想跳起来狠狠地敲沃利一拳，或者是往他头上丢个冰冻弹给他发热犯浑的头脑降一降温。且不说神速力有多么难以捉摸，若有不慎很可能就会被它吞噬，永远也无法逃离；改变过去、扰乱时间线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沃利不可能不知道。
所谓蝴蝶效应，也许救了过去的迪克会引起一系列事件往不可操控的方向发展，最后导致世界毁灭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迪克并不觉得自己的存亡对这个世界能有多么重要的影响，但是谁知道呢，一般没人敢冒这样的风险。
但是很明显，沃利不是一般人。
沃利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虽然他经常像没带脑子那样做蠢事，但那只是因为在平时生活中他懒得想那么多。作为一个理科天才，沃利有着绝高的智商——虽然迪克不承认他能跟自己比肩——还有身为神速者的急速思考能力，如果他认真起来，绝对制定出这个世界上最天衣无缝的计划。
所以当迪克发现，沃利除了研究神速力和时间的运行之外，连如果迷失在神速力中要如何自救、如果时间线改变得太厉害怎么办等等补救方案都一条条列了出来，他并不惊讶。
沃利答应过迪克不会冒无把握的险。他从来都不曾欺骗迪克。
当沃利终于站在实验平台之上，准备用一生作为赌注来拯救他最好的朋友，迪克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祈祷沃利能平安归来。
在开始按计划震动之前，沃利最后一次专注地看向自己左手手肘处的地方。迪克走过去，迎上他的视线。
“等我回来，迪克。”沃利低声却坚定地对他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迪克知道这不是告别，而是沃利的誓言。
也许下一刻钟迪克将会忘记着六年身为鬼魂的生活，或者确切来说是这样的过去不复存在。也许在世界线改写之后迪克和沃利还有每个人都会忘记他们曾经失去过什么，为什么而痛苦。但是新的过去和未来一定会更美好。
因为他相信沃利。
他点点头，仰起脸给了沃利一个大大的微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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